数学与我

发布:系统管理员 来源:校友会 日期:2017-05-03 人气:
       九六年,我因奥数获奖保送附中,入学的时候,附中的校门还在师大图书馆旁边巷子的尽头。我们高一时的教室与宿舍都是稍有历史的老楼,走上去木板吱吱的响,做早操、上体育课就在图书馆旁边那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九九年毕业离去时,附中改变了许多,新建的校门正对着桃子湖,几座教学楼全部翻新,新的宿舍,新的操场建成使用,广益教学楼、图书馆也在那时候建成并使用。我们见证了附中脱胎换骨的一段历史,附中也承载了我们青春的一场记忆。 

       岳麓山下,橘子洲头,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在那个手机、互联网还未普及的年代,我们班的同学来自湖湘各地,大多寄宿在学校,像兄弟姐妹一样生活了三年。和所有高中生一样,我们平日的时间都用在学业上,周末有时间就去袁家岭买书,去湖大淘磁带,逛下河街买点小物品,当时有名的堕落街自然也少不了我们的身影。
       
       人生不同阶段,对美的认知都不一样,在应试和竞赛的时候沉溺于技巧的美,做研究则需要大量地学习新知识,开阔自己的视野,培养自己的学术品位。虽然奥数和数学研究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奥数的经历和数学研究还是有很强的正相关性,起到了人才选拔的作用,新世纪许多的菲尔兹奖获得者就是奥数出身,中国新一代的许多优秀青年数学家都有着奥数的背景。

       在华东师大读完博士以后,我又去中科院做了博士后,接着在德国美因茨生活了三年,然后回国工作。回过头来想,在德国那几年收获最大,这得益于那边安静的学术环境、良好的学术氛围、优越的经济待遇。当年出国时,颇有一番破釜沉舟的勇气,当时想既然还在做数学,这是我的兴趣所在,那么就要做出些有特色的东西,不然干脆转行从事其它职业。当时就盯着各个方向非常顶尖数学家的文章大量地阅读,绝大部分文章虽至今还未读懂,但是一遍一遍读总能取得一些收获,特别是在这个过程中能对各个分支,有一个整体的模糊的认识,了解到许多分支之间的联系,学会了判断一些问题的意义与价值。进入现在这个“模空间”领域有些偶然,一来是我的背景可以理解,二来也好奇为何一群菲尔兹奖获得者诸如哈佛大学的麦克马伦(McMullen),法国高等研究所的孔采维奇(Kontsevich)等在这个领域工作,随着研究的深入,才逐渐体会到这个领域的深刻性,它能够将许多看起来孤立的分支有机地统一起来。很幸运的是我在这个领域的投入产生了回报,在一个有意思的方向上有了自己的创见,在两个不同数学分支的基本概念之间建立了联系。
 
       不同的数学家对数学有不同的认识,做研究的方式也不一样,我想我做研究的方式和认识就如同首位女性菲尔兹奖获得者米尔扎哈尼(Mirzakhani):“我喜欢思考令我兴奋的具有挑战性的问题,并随其所至,这使我可以与许多聪明的同事接触并向他们学习,从某方面讲,做数学的感觉就像写小说,而你考虑的问题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主人公在发展,然而,你所说的必须非常精确,每一件事情必须像钟表中的齿轮那样衔接得有条不紊。”

       我从小对音乐有一份特殊的喜爱,醉心于优美的旋律,然而对于这种抽象的美, 我只能感受却无法言语。我对数学的认知趋向于具象的绘画式思维,学习做研究的过程就在描绘整体的图像,正如丘成桐所说:“我们尽力从物理世界获取自然的问题,但我们也尽力基于自身对自然的理解的发展来提出问题,这就像画家在作画,有些画是逼真的,于是你看到了这个世界;但画家也可以观察自然并以抽象的方式创造一个相关的影像,我们有时也那么做,我不想与自然离得太远,像画家一样,有些人喜欢远离自然世界,而有些人则不。”

       只有了解整个一门学科的知识体系在人类发展的历史,才能预测和感知什么是重要的问题。伟大的数学家远瞩高瞻,看出整个学问的大流,有很多合作者和跟随者将支架建立起来,解决很多重要的问题。研究中可以思考的问题很多,并非越难越有意义,只有了解历史的背景,在整个历史发展的框架中来思考问题,才能选择出真正有意义的问题,而你有可能取得进展的更是少之又少。做研究是一个磨练心性的过程,必须经常地尝试,要忍受很多的失败,提出好的可以得到解答问题也要靠运气。就连伟大数学家朗兰兹(Langlands)都感言:“我取得的成就大多是靠机遇,我曾徒劳无功地思考过许多问题,只是对极少数问题,才偶尔冒出灵感——其中有一部分其实直到今天都令我震惊,当然,最美妙的时光是只有数学相伴与我时,没有野心,无需伪装,忘怀天地。”
 
       作者简介:于飞,我校99届校友,华东师范大学本硕博,中科院数学所博士后,德国美因茨大学博士后,现为浙江大学数学科学学院副教授,重要数学猜想——“于飞猜想”的提出者。